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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條約1與歌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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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駛過阿黛雲爾山的埡口時,虞伯舜讓司機停車。然後他拉開車門,迎風而立。再往前行就進入了北國境內。因為康汀奈特和平多年,國界之間互不設防,山脈浸在一片黑魆魆的夜裏,雪在路上積得很厚,簡直是寸步難行。南方羅氏王國和東方中華城的使者即使得知消息,應該也不會這麽快就趕到。總而言之,他應該可以為現在滯留北國的那幾個人以及四千來號幽靈軍隊爭取到秘密撤退的時間。

“走吧。”他坐回車裏吩咐道。順便扳下遮光板,打開遮光板背面的鏡子,打理了一下發型。

這次去北國,不是為了打仗,而是談判。除了同貝爾倫談判,也許還要和別的國家的使者進行交涉。

也許……還能見到秋雅。

虞伯舜輕輕嘆了口氣。他憶起秋雅臨走前突然回過頭看著他,那雙眼睛裏像是藏著無數的話,卻再也沒機會對他說出口。那時候秋雅已經有了新名字,叫蒂娜。

北國皇宮的正門溫特塔前傳來嘈雜的聲音。哈桑和埃裏克率先趕到了都城皇宮。訓練有素的幽靈騎兵不待下令便自動散開包圍了整個皇宮,以防止任何可能會發生的意外變數。兩人下馬後,徒步走進塔門。

皇宮中一片詭異的混亂。幾乎所有的窗口都亮著燈,許多人在雪地上低頭匆匆穿行忙碌,看似慌張,卻又並不散亂,好像是有人在坐鎮指揮。

埃裏克臉色陰沈地仰頭望著皇宮鐘樓,胡子在寒風中顫動,看不清表情。哈桑扯下包在頭上的圍巾,他看到王既晏低著頭,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向著他們走過來。

“晚上好。”哈桑溫和地說,“這位是埃裏克將軍,貝爾倫親王的副官;埃裏克,她是幽冥王國的幽冥長女,名字叫‘既晏’。怎麽不見小祭司?”

“小祭司受了一點輕傷,先回去了。”王既晏撩了撩額前飛舞的亂發,“理查德五世駕崩,貝爾倫親王已經加冕。”

哈桑沒什麽驚訝的表情;倒是埃裏克猛地低下頭望著王既晏,仿佛剛被迎頭重擊了一下似的。他張了張嘴,努力想要將躥進口中的寒風擠壓出成句的話語,卻只發出了幾聲含義不明的咕噥。

“貝爾倫陛下是在哪裏加冕的?”哈桑問道。

“阿歷克斯大廳。”王既晏說,“埃裏克將軍想要見他的話,我可以帶路。”

埃裏克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兩人。他緩緩擡頭,望向不遠處如巨獸蟄伏著的阿歷克斯宮,嘴唇一直在哆嗦,眼中有種狂喜與震驚相交雜的情緒,好像燃在雪地裏的火苗。哈桑正想再問,就見埃裏克撇下兩個人就朝著阿歷克斯宮狂奔而去,留下兩人站在風雪之中。

“這什麽素質啊……”王既晏轉臉看著埃裏克的背影。速度真不錯,參加運動會準能拿到名次。

“可以理解。”哈桑聳了聳肩,“不用管他。我們最好趕緊離開這裏。”

“不用和貝爾倫打聲招呼?”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王既晏輕輕嘆了口氣。她突然間感到無比的疲倦。這疲倦大概是因為一夜沒睡,也可能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情很沒意義……偷偷摸摸跑到別人家裏搞完破壞偷偷摸摸跑路,貌似這麽幹的人通常有個不錯的雅稱,梁上君子……

三個人借著風雪掩護悄悄從溫特塔溜了出去。雖然也碰見巡邏的侍衛滿臉戒備地目送他們,卻沒有一人阻攔。

“第一,貝爾倫蠢得沒來得及下達禁令;第二,他聰明地沒有下達禁令。”奧列格拋著手中的金屬酒壺。

“我選一。”哈桑說。

既晏默默地掏出車鑰匙解鎖,從後備箱裏拿出一個大雞毛撣子,掃幹凈車身厚厚的積雪。奧列格蹭過來:“大人,讓我來開車吧。”

“不行!你喝酒了。”

“你可以在後座上睡一覺,你看你眼睛都有血絲了。”

“呃……”

“我是有十年開車經驗的老司機了。”

“可是……”

“而且我一點都沒有醉。我可以三秒鐘之內推算出任何一個y=f的在點處的斜率。”

“……好吧。”

既晏爬到副駕駛座上,系好安全帶閉目養神。她想起了西吉斯,抱歉了前先知大人,貌似現在不是我照顧奧列格,而是他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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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伯舜抵達北國皇宮時,剛好是淩晨五點半。

在北國新王甫登基之際,幽冥王國是第一個趕來道賀的。哪怕是外人,都能嗅出陰謀的味道。

虞伯舜甚至都能猜到明天中華城會發通稿,首先“熱烈慶祝”北國迎來了新的紀元,然後“強烈譴責”幽冥國在其中上躥下跳。

反正貝爾倫也不在乎那麽多,虞伯舜就更不會在乎。他坐直身體,隔著擋風玻璃眺望積雪覆蓋的皇宮,遠遠的皇宮鐘樓矗立夜色之中,閃著橘黃色的混亂的燈火。這是童話即將傾頹的標志,也是從北而來的歌聲悲傷的源頭。

虞伯舜是幽冥國數一數二的法師,他能輕易捕捉到空氣中涓流一般的歌聲。似是神明又似是亡靈的呢喃,既非詛咒也非祝福,只有源源不斷的敘述。

溫特塔前,有北國的侍衛攔住了他們。虞伯舜坐在車裏瞧著,幾個侍衛都是一臉倦容,驚魂未定的樣子,仿佛還沒有從流血政變裏回過神。

“北國就是不一樣,恢覆得挺快嘛。”他抹了抹頭發,阻止正準備下車交涉的司機,慢悠悠地親自拉開車門。

“我是幽冥王國大祭司虞伯舜,聽聞貴國變故,特來拜會。”

虞伯舜瞇起眼睛看著阿歷克斯宮覆雪的華美穹頂,笑得一派誠懇得意。

2012年2月2號,這是一個很2的日子。暴風雪等極端天氣襲擊康汀奈特大陸,造成交通癱瘓,基礎設施損壞等社會性問題,以及……北國首相更替等政治性問題。

所以才會輪到他虞伯舜出場。

虞伯舜坐在阿歷克斯宮的偏殿會客廳裏一直等到天色發亮。他喝了五杯咖啡吃了兩人份的早餐跑了三趟廁所把自帶的《playboy》從頭到尾翻了四遍,估計林明思他們已經在回國的康莊大道了走了很遠,才有內侍進來說,貝爾倫陛下來見他了。

踩著他哥哥屍骨,被幽靈推上去的貝爾倫一世。還有什麽能洗去他的罪愆呢?

虞伯舜起身行禮。貝爾倫還穿著那身染血的禮服,臉上和王冠上的血卻已經被擦幹凈了。虞伯舜毫無同情心地冷眼瞧著,對方這個樣子倒挺像哥特王子,臉和嘴唇顏色青白嚇人,黑眼圈卻很重。

“恭喜陛下。”虞伯舜深深彎下腰。

貝爾倫看也不看虞伯舜一眼,徑直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幾名帶著武器的侍衛沿著桌子排開:“貴國真是殷勤。”

“搶在其餘三國之前,是幽冥王國的生存之道。”虞伯舜不理會貝爾倫話中的譏誚,禮貌地回答。

“怎麽不見貴國的戰士們?”貝爾倫環顧了房間一番。

“方經過混戰,儀容不雅,何必出來擾得陛下心煩?”

貝爾倫知道那幾個人一定已經先行撤退了。小祭司林明思殺了他的哥哥,再說他們還帶著幽靈軍隊,在北國多滯留一分鐘就會有一分鐘的危險。自己未曾下達命令,兇手如果真的要走,誰也攔不住。

“也是。”他長嘆了一口氣,“你又有何貴幹?”

“商議北國和幽冥國未來發展的事宜。”虞伯舜的笑容有幾分邪佞,他周身氣壓驟降,仿佛窗外的暴風雪都湧了進來,在室內形成巨大的漩渦。

虞伯舜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摺疊好的紙,慢條斯理展開抻平,隔著桌子推到貝爾倫面前。

“巴納關條約?嗯,我是應該想到,你們早就盯上了巴納關。”

巴納關隸屬於北國,是阿黛雲爾山之中的交通重鎮,亦是幽冥國、北國和羅氏王國的交界處,對幽冥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貝爾倫把條約從頭到尾草草瀏覽了一遍,條約中未指明北國割地,只要求巴納關水晶礦開采權,為期二十年。巴納關盛產水晶礦,對於資源貧瘠的幽冥國而言,恐怕已經覬覦許久。

但巴納關的地理位置特殊,被專註搞破壞二百年的幽冥國接手采礦,未必不會產生蝴蝶效應。貝爾倫眉頭越鎖越緊,遲遲未肯定奪。

“陛下何必猶豫?”虞伯舜撥了撥頭發,兩手交叉支著下巴,“或者說,陛下在害怕什麽?”

害怕?貝爾倫擡起頭。他盯著虞伯舜那雙幾乎反應不出任何令人溫暖的光的黑眼睛。

他不能承認自己是在害怕,因為已經沒有退路。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可是北國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奧列格,我求你,把聲音弄小點。”王既晏坐在愛麗舍的副駕上打瞌睡。奧列格這廝不管能不能計算出斜率,都無法抹殺酒駕的事實,而且看他掛檔換擋的架勢,說是十年經驗老司機,說不定是開拖拉機的經驗。

奧列格把車載音響的聲音開到最大,收聽俄語節目。嘰裏呱啦的外語和信號不好的雜音吵得王既晏連做夢都是四六級考試現場。

奧列格聽到王既晏迷迷糊糊地抱怨,看了她一眼,把音響給關了;但還不消停,嘴裏唱起了歌。唱歌也就算了,他唱的是vitas的歌劇2,飆高音的時候生生又把王既晏給嚇醒。

“不睡了?”奧列格唱完一曲,瞟到王既晏正苦大仇深地瞪著他。

“你喊得跟殺豬一樣,讓我怎麽睡?”

“我沒有殺豬啊,我在開車。”

“……”這貨絕對是故意的。

天色蒙蒙亮了,雪越來越小,烏雲還沒有散,沈沈壓在天空上。借了路面積雪的反光,哈桑的幽靈騎兵有序沿著路邊前行,一點聲音都沒有。

“既然你不睡了,就陪我說說話吧。”奧列格聲音快活地揚了起來,“我知道,我回幽冥之後,我就要當先知了對不對?”

王既晏心中一顫,睡意全無。法倫的確同她說過,想要讓奧列格頂替先知之位。西吉斯和奧列格以前一同在莫斯科某黑社會混過,兩人關系亦師亦友,西吉斯死前經法倫授意,將奧列格安排到北國的皇家監獄裏以做內應,現在西吉斯死了,奧列格頂替西吉斯之位,似乎也沒有什麽異議。

“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的。”

“真是虛幻又飄渺的人生啊。讓我秉承西吉斯的遺志,和貝爾倫踩著他兄長的鮮血登基一樣,殘酷的輪回。”

“……”既晏懶得理他,又昏昏沈沈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在陽光燦爛的河邊,法倫親手將一個荊棘的花環戴到了她的頭上。棘刺掛亂了她的頭發,弄疼了她的額頭。她想要摘掉花環,卻愕然發現自己被封在一大塊冰裏,寒氣入骨而動彈不得。猛地驚醒過來時才發現奧列格開著窗抽煙,冷風急速地湧了進來,車廂裏冷得像是冰窖。

……這家夥怎麽這麽討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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